早起读了《致良知是一种伟大的力量》里的一篇文章,叫《寿汤云谷序》。这是王阳明于1514年写给一个叫汤云谷的七十大寿序。
王阳明在这篇序文中写到两人十年前结伴游历时,针对汤云谷钟情于神仙之学,有飘然出世的愿望。当时王阳明从眉间就看出对方的愿望难以实现,至少再花十年才有可能成为有道之人。
十年之间,彼此情况各异,各自奔波不止,两人从未见过面,也极少联络。可十年后的1513年,王阳明从吏部转调南京经过丹阳时,就去拜访了这位汤云谷先生。
此时汤云谷已居家三年,彼此见面时,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提到了王阳明当年一眼就看出他不得道的往事。
两人闲聊时,王阳明说了这么一句话:「累释而无所挠其精,机忘而无所忤于俗。」意思是说当一个人心无所累时,精神就不为物扰,忘却机巧,处世就不易有悖世俗,反而随遇而安,并成为有道之人。
再联系这句话的上一句,就知道王阳明说的有道之人,就像年近七旬的汤云谷那样,虽然看上去形容枯槁,内在却是润泽的,哪怕住的地方再小,心地却跟天地一样大。再看看现在不少人虽住在豪华别墅里,开着名车出入各种高级场所,但脸上整天总带着一副焦虑的神情,生怕现有的一切被人抢走一样,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心存警惕。
这样的人,即使物质生活再富足也过得不安宁,至少不如随遇而安之人。不过做不到随遇而安的穷人更糟,他整日惶恐不安,久而久之脸上就有一种苦瓜脸。这便是《佛说无常经》里说的「相由心生」。
其实我们也可以这样通俗地理解,即当一个人的心被某一样东西影响久了,就会表现在脸上,这种表象经过长时间的潜移默化之后,就成为一个人的表情。这是相当可怕的,因为当一个人日复一日地重复同一个行为,就塑造了他自己。
比如鲁迅小说《故乡》里的杨二嫂,年轻时人称「豆腐西施」,可是在生活重压之下,她变得越来越注重物质利益。年纪渐长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整日斤斤计较的浅薄之人,尤其没有了当年的风韵之后,脸上只留下一片薄嘴唇和一个凸颧骨。
这都是心有所累,心为形役的结果。
这样的人即使给她多少好处都不会有满足的时候,有的只是变本加厉地索取,根本和有道无道沾不上边。
反观「划粥断齑」的范仲淹,才是做到心无所累,对外在的一切抱着无所谓态度的人。《宋史·范仲淹传》这样记载:「…食不给,至以糜粥继之,人不能堪,仲淹不苦也。」
说的是范仲淹少时家穷,在寺庙里读书时经常吃不饱饭,每天只煮一小锅粥,等粥冷却凝结后就用刀划成四块,早晚各吃两块,即是一天的伙食,可他却能忍受而不觉得苦。后来范仲淹成为北宋著名的政治家、思想家和文学家,都离不开他年轻时的努力。
不过当年他若被物质生活所累,一心只想着如何填饱肚子,如何吃得更好,可能就会走上另一条路。不过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之人,只要他能做到心无所累,随遇而安,就不轻易被外界的诱惑和困难所左右,而成为有道之人。
这种心态,就像《孟子·滕文公下》里说的:「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此之谓大丈夫。」
而范仲淹的境界更是让人钦佩,不管「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」还是「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」,都令人高山仰止。尤其到了晚年时,范仲淹回到了故乡苏州,捐出自己毕生的积蓄为故乡人办了一个义庄,即私人慈善机构,以供后人读书。
可见像范仲淹这样从小到老,都是对自己这个小家和国家这个大家都有所交代的人。
无论在贫穷的少年时代、在屡遭打压的官场上还是到了有心无力的晚年,他都做到了心无所累,随遇而安,才称得上王阳明口中的心无所累,活得洒脱之人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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